診斷結果很不理想，但是一點也不意外。喬伊．達曼抱著聽到壞消息的忐忑心情前往醫院，電腦斷層掃描印證他的預感：陰囊的腫塊果然是惡性腫瘤。
達曼讀高中的時候，母親因為胰臟癌去世。四年後，哥哥查克戰勝睪丸癌。23歲風華正茂、高球事業蓄勢待發之際，喬伊也必須奮戰這種可怕的疾病，更糟糕的是他沒有健康保險。
於是他打電話給巴柏叔叔。巴柏．尤賽提斯並非達曼的親叔叔。他們認識只有四年，起源於2007年華盛頓州業餘錦標賽的練習球局。尤賽提斯幫參賽的兒子揹桿。最後達曼以六桿勝出。兩年之後，達曼想轉職業，但是既沒錢，又不知從何著手，巴柏叔叔同意給予贊助。一段親密關係於焉展開。每當達曼遇到困難，總是向巴柏叔叔求救。「我大吃一驚，」尤賽提斯說。「我請醫生盡快幫喬伊動手術，我願意負擔所有費用。」
九年後，戰勝癌症的達曼已經在PGA巡迴賽站穩腳跟，回首那段困頓歲月，對適時伸出援手的高爾夫金主深表感激。「我真的非常、非常幸運，我的人生因而改變，」他說。
富裕的支持者
不是每一位懷抱高爾夫夢想的年輕人都像喬丹．史畢斯(Jordan Spieth)、強．拉姆(Jon Rahm)和柯林．森川(Collin Morikawa)那樣在最短時間內取得PGA巡迴賽全卡資格，還有千千萬萬個喬伊．達曼或許具備優異的球技，但是欠缺達成目標的財務資源。
這是一段艱辛而漫長的歷程。對一位既沒有主要巡迴賽資格、又沒有銀行存款的年輕職業球員而言，各項支出很快就會成為不可承受之重。報名費、住宿費、治裝費、桿弟費，逐夢的代價一年超過50,000美元。除非篤定可以取得PGA巡迴賽或歐洲巡迴賽參賽資格，只要打進前10名就可淨賺100,000美元。又或是全美大學明星球員，一轉職業就可取得三紙豐厚的代言合約。否則只能獨自面對茫茫前途，不知50,000美元打從何處來。
幸運的是，高爾夫不缺有錢人，而且願意出資贊助初出茅蘆的年輕球員實現夢想。有時是一群俱樂部會員集資，不過更多的是一對一贊助關係。
最成功的案例可以上溯1930年代，德州富豪馬文．李納德(Marvin Leonard)同意資助當地俱樂部一位名叫班．侯根(Ben Hogan)的年輕球師。這些一對一的贊助和現代職業高爾夫大型企業化運營比較起來或許微不足道，但是效果不容小覷，而且這種盛行於侯根時代的贊助模式依然存在於今日。東尼．費納(Tony Finau)17歲就放棄業餘資格，因為當地一位企業家願意幫他支付50,000美元報名費參加拉斯維加斯的終極大賽，角逐200萬美元獎金。費納最後名列第八，獎金10萬美元，雙方皆大歡喜。
沒有兩個協議完全相同，而且投資者各有盤算。尤賽提斯的出發點在於協助一位他很關心的年輕人。他原本在夏威夷從事飛機燃料買賣，2008年將公司賣給羅斯航空，獲利了結。「我從未想過從達曼的協議中牟利。我們的約定很簡單，我提供經費，希望他打出好成績歸還這筆錢。如果打不好無法還錢，我還是會繼續資助。」
雙方只是口同約定，並未形諸文件。尤賽提斯匯給達曼15,000美元開展高球事業。「當時還只是一個白日夢，」達曼說。
轉職業的前五年，達曼夏天打加拿大巡迴賽，其餘時間征戰迷你巡迴賽。他在2010年參加10場比賽，獎金11,742美元。然後就因為癌症休兵。2011年參加六場加拿大巡迴賽，獎金11,225美元。2012年獎金還是無法突破12,000美元關卡。然後在2013年迎來突破，2014年登上Web.com巡迴賽獎金王寶座，取得參賽資格。
在達曼最困頓的那幾年，尤賽提斯一共資助超過25萬美元。
「最後我終於受不了，」尤賽提斯笑道，「我請他乾脆拿我的信用卡去刷，用不著每次需要錢就打電話給我。」
達曼吊車尾取得PGA巡迴賽2016-’17球季全卡資格。四年後，達曼世界排名上升到62位，總獎金超過630萬美元。但是巴柏叔叔分文未取。
巴柏叔叔只是特例。幾乎每一位投資者都期待某種程度的獲利。助人還有利可圖，兩全其美。事實上，投報率還真不錯。
提姆．傑克森賭性堅強，認為可以賭一把。「我原本是賭注登記者，」傑克森說。「後來想自己當組頭。我老婆差點沒有心臟病發作。不過我們還是經營了12年，每週賭注在3、4萬美元之譜。」
最後FBI盯上傑克森，2002年金盆洗手，改行從事買賣二手車。傑克森的兒子有一個好朋友名叫威爾．威爾寇斯(Will Wilcox)，他是一位前景看好的青少年球員。
現年34歲的威爾寇斯已不再是慘綠少年，對昔日往事已能調侃以對。他在阿拉巴馬大學伯明罕分校展開大學高爾夫生涯，母親是該校女子高爾夫笑隊總教練。一開始狀況不錯，後來情況急轉直下。
「我在阿拉巴馬大學伯明罕分校麻煩不斷，兩次酒駕被捕，」威爾寇斯說。「因而入獄一段時間。自然影響高球生涯。我終於被踢出球隊。我想從軍，但是遭到拒絕。只好轉學到克雷頓州立大學。」
他在克雷頓州立大學改過遷善，三度當選全美大學明星球員。不過克雷頓州立大學只是小小的二級大學，完全無法和奧克拉荷馬州立大學相提並論。威爾寇斯轉職業時和Cleveland/Srixon Golf簽訂一個金額不大的獎助合約，並不足以負擔全年征戰迷尼巡迴賽的費用。
「他們問我能否召集一群投資人共同資助威爾進軍PGA巡迴賽，」傑克森說。「我說，開什麼玩笑，我自己一個人足矣。」
最初的協議草草用鉛筆寫在一個大信封背面，為期八年。前四年，傑克森負擔威爾寇斯的一切開銷，威爾寇斯5萬美元以下獎金收入的70%歸傑克森，威爾寇斯可以保有5萬美元以上獎金收入的60%。四年之後，傑克森無須再投入一毛錢，即可坐享傑克森獎金收入的9%。這個故事有一個快樂的結局：威爾寇斯終於取得PGA巡迴賽全卡資格，傑克森不但回本，還有賺頭。一開始情況不盡理想，但是之後漸入佳境。
轉職業四年後，威爾寇斯取得PGA巡迴賽2013-’14球季全卡資格，此時傑克森無須再投入一毛錢，即可坐享傑克森獎金收入的9%，而威爾寇斯也沒有令他失望，開始賺大錢。
「我還在巡迴賽的時候，我們喝著上等紅酒數著鈔票。他經常賭我可以打進前十名，賠率8比1，贏了不少錢。」雙重賭注。
傑克森想藉由贊助威爾寇斯體驗職業高爾夫比賽的悸動，彷彿身歷其境。傑克森每年四處奔波觀賞巡迴賽，經常在比賽現場和威爾寇斯共進晚餐。即使未能親臨球場，也會透過PGA巡迴賽app追蹤威爾寇斯的表現。他們每星期都會互通電話。「就像下注美式足球比賽，一打開電視就會看到你投資的標的，心情隨之起起伏伏，」傑克森說。
往後三個球季，威爾寇斯出賽56場，獎金總計2,494,942美元。傑克森獲得其中的9%，也就是224,544美元。
威爾寇斯隨後喪失PGA巡迴賽全卡資格，今年將以醫療豁免資格轉戰Korn Ferry巡迴賽。高爾夫榮耀真的稍縱即逝。傑克森敢於冒險，並且獲得回報。但是他和傑克森並未正式簽訂合約，所以大可翻臉不認帳。
「有人勸我用不著付錢給他。我們並未簽約，他也無法上法院告我，」威爾寇斯說。「但是我愛他一如親人。」
威爾寇斯和傑克森最近再度達成類似協議，給予威爾寇斯復出必要的財務援助。
迷你巡迴賽機會減少
每一位桿弟都有故事，賈瑞德．哈克(Jhared Hack)堪稱箇中佼佼者。他在拉斯維加斯Shadow Creek球場擔任桿弟期間，偶爾會和客人他起他的高爾夫經歷。哈克17歲就贏得西部業餘錦標賽勝利，第二輪擊敗瑞奇．佛勒(Rickie Fowler)，第三輪擊敗達斯丁．強森(Dustin Johnson)。
14年之後，達斯丁．強森已是名人賽冠軍，並且登頂世界排名第一。瑞奇．佛勒的生涯累積獎金也將近4千萬美元。但是當年打敗他們的哈克卻淪為桿弟謀生，心心念念有朝一日登上PGA巡迴賽舞台，即使他從未取得PGA巡迴賽資格，最後一次參加Korn Ferry巡迴賽事也已是三年前的往事。
出了擔任桿弟之外，哈克也教授短打課程增加收入。他在當地公共球場每週的比賽中結識法律事務所創辦人泰勒．藍道夫。藍道夫詢問哈克短打課程費用，他表示不希望逐堂付費，而是支付一筆款項，哈克隨時提供他想要的服務。「我告訴他加拿大巡迴賽資格賽即將舉行，希望他能出資3,000美元，我會隨傳隨到，」哈克說。「他二話不說同意我的提議。」
但是由於新冠疫情，加拿大巡迴賽程取消，哈克打算退回款項。「但是他問我是否有其他需要資助的地方，」哈克說。「他提議資助我打夏季迷你巡迴賽，獎金收入五五拆帳。我沒有理由不同意。」
對於沒有參賽資格的球員而言，像藍道夫這樣的資助者更形重要，因為迷你巡迴賽場次越來越少。「我剛轉職業那陣子，佛羅里達冬季的迷你巡迴賽熱火朝天，」哈克說。「有些球員一個冬天就可以淨賺六、七萬美元。我則有大概兩萬美元進帳，讓我得以參加全年其他迷你巡迴賽事。但是2008年經濟不景氣之後，我們失去那些『貢獻者』。」
他所謂的貢獻者並非指泰勒．藍道夫、巴柏．尤賽提斯或提姆．傑克森之流的天使投資人。他意指迷你巡迴賽季支付每一場比賽報名費的傢伙。那些報名費便是迷你巡迴賽事獎金的主要來源，而捐助者從未獲得獎金。「EGolf巡迴賽每年都會有20位從未突破80桿的球員參加比賽，」哈克說。「我們需要這些傢伙貢獻獎金。當這些傢伙逐漸消失，獎金也隨之縮水。」
迷你巡迴賽參賽者絕大多數不是為了每週賺取1,500美元生活費，而是為了保持球技水平以及累積比賽經驗，通過Korn Ferry巡迴賽或PGA巡迴賽資格賽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前兩場比賽遭到淘汰之後，哈克終於在2020年夏天找到突破點，Laramie公開賽名列第二(7,500美元)、Platte Valley Pro-Am高球賽名列第二(6,350美元)、懷俄明州公開賽並列第六(2,208.33美元)，位贊助者掙到些許利潤。不過他們雙方都瞄準更大金額的獎金。
「只要我能打進PGA巡迴賽，第一年就能為他爭取到不錯的收益，」哈克說。
變調的協議
哈克-藍道夫、威爾寇斯-傑克森、達曼-尤賽提斯都是成功的案例。但是還有很多協議未能開花結果。威爾寇斯取得PGA巡迴賽全卡資格之時，他和一家小公司簽訂一年3萬美元的代言協議，但是只收到7,500的付款，他只好自認倒楣。
另一個值得警惕的故事是關於1964年英國公開賽冠軍東尼‧利瑪(Tony Lema)。利瑪在職業生涯初期曾和吉姆．瑪拉基達成協議，一開始瑪拉基每週支付利瑪200美元，並且代為購置一輛新車。利瑪從獎金中償還這些款項，而且此後三分之一的收入都歸瑪拉基。利瑪菜鳥球季大獲成功之後，瑪拉基的律師重新擬定一份合約，每年一次性支付利瑪14,000美元供各項支出之用，利瑪從獎金中償還這些款項，而且此後三分之一的收入都歸瑪拉基。瑪拉基堅持利瑪搭乘商務艙，住最好的旅館，結果一整年的支出達到16,000美元，利瑪無力償還，債台高築。
利瑪的情緒因而大受影響，戰績每況愈下。這是典型的不公平的合約，贊助者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無須擔負任何風險。到了1962年末，利瑪累積獎金48,000美元，欠款49,000美元。利瑪在1963年聘請律師企圖終止合約，因而為能參加英國公開賽、西部公開賽和加拿大公開賽，最後終於成功脫身。
「我在18個月之間賺進110,000美元，但是仍然一貧如洗，」利瑪說，換算今日相當於942,000美元。「最後我不得不付錢給瑪拉基以求脫身。」
東尼．費納(Tony Finau)也有一段不愉快的經驗，他被另一位名為莫洛奈．霍拉的投資人告上法院，索賠1千6百萬美元。霍拉在訴訟中表示曾支助費納和他的家人數年之久，條件是費納從獎金中償還這些款項，而且20%的職業收入都歸霍拉所有。但是費納的律師表示原始協議只是口頭約定，而且霍拉的要求已超出適用的時效。到目前為止，雙方仍在纏訟之中。
即便在凡事講求避險的高爾夫世界，私人贊助協議還是存在一定風險。當然每一位球員都希望一開始闖蕩職業高壇的經費來自TaylorMade或Titleist贊助，但是像23歲沒沒無聞的喬伊．達曼這樣的球員往往沒有選擇的權利。
「人們常說只要實力夠好一定可以成功，」達曼說，「但是如果沒有巴柏的協助，我或許無法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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