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的一天夜裡,德州鄉下的鐵匠切斯特.侯根(Chester Hogan)和妻子激烈爭吵,隨即走到另一個房間拿出一把點38口徑手槍,朝自己心臟轟了一槍,當場斃命。有些報導記載,當時9歲的兒子班也在房間內。班.侯根是否目睹父親自殺?可曾留下心靈創傷?缺乏父親陪伴的感覺?一向崇拜的父親走上不歸路對他的影響?
父母親自殺的受創兒經常會出現憂鬱、社會適應不良以及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侯根家計陷入困境更是雪上加霜,不得不出外工作,送報紙貼補家用。有一天,年僅11歲的侯根搭便車前往7英里外的葛蘭公園鄉村俱樂部,因為他聽說幫球員揹球袋有錢賺。於是高爾夫收養了侯根。球桿成了他的謀生工具,闖出自己的名號。
侯根天份不如山姆.史尼德(Sam Snead)或拜倫.尼爾森(Byron Nelson),全靠著過人的毅力和努力成為一代名將。多年來,他一直努力矯正每每搞砸成績的左曲球,宛如「口袋裡的響尾蛇」除之而後快。侯根大器晚成,直到27歲才贏得第一場比賽勝利。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斷了他的高球生涯,進入美國陸軍航空軍服役。34歲拿下第一場大賽勝利。三年後一場大車禍幾乎奪去他的生命。雙腿骨折,能否再度行走都成問題,但是隔年卻拿下美國公開賽勝利。
1953年,侯根分別以五桿和六桿差距在名人賽和美國公開賽封王。然後他在卡努斯蒂球場唯一一次參加英國公開賽,默默地將這座高難度球場大卸八塊,最後以四桿勝出。在世人的驚嘆聲中登上高球生涯的最高峰。飽受疼痛的侯根該年只參加六場比賽,結果贏得五場勝利。他自卡努斯蒂凱旋返國,在紐約百老匯大道參加盛大的歡迎儀式。之後他就一直隱居德州,對閃光燈避之唯恐不及。
對許多人而言,侯根是高爾夫和男子漢的象徵。儀容整潔,衣著得體,謹言慎行,謙恭有禮,努力不懈,嚴以律己,堅毅不拔,風雨不侵,獨來獨往,表裡如一。
侯根堪稱高爾夫的表率,值得青少年須學習的典範,不單球技高超,更是男子漢的化身。儘管高爾夫難學難精,付出多收獲少,壞球永遠比好球多,但是教會我們一定要謹守禮儀規範,凡事光明磊落,即使無人看見,也要誠實舉報違規情事。不要抱怨,不要找藉口。遇到問題立即解決。一切攤在陽光下。
侯根以沉默寡言著稱。惜字如金,絕口不道人是非。更不喜接受採訪。找他簽名難如登天,冰冷的眼神令人望之卻步。他宛如嚴厲的學校老師或軍隊教官,任何小毛病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任何小過錯都會遭到他無情的鞭笞。傑克.尼克勞斯(Jack Nicklaus)在一本自傳中寫到他之所以喜歡侯根,是因為他從不吐露心聲。或許尼克勞斯任為吐露心聲是軟弱的表現。我也嘗試過噤若寒蟬,但是不久就放棄了。
侯根一生未曾生兒育女,住宅只有一間臥室,以防不速之客留宿。即使此言並非屬實,也足以證明其流傳之廣。侯根打球一向心無旁騖,就連有一年名人賽同組的克勞德.哈蒙(Claude Harmon)在第12洞打出一桿進洞都置若罔聞。他們離開果嶺時,侯根說道,「克勞德,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在這一洞抓鳥。」你說他這是完全與外界隔離,還是粗魯無禮?
在2015年的訪談中,阿諾.帕瑪提到侯根一輩子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從未直呼其名。「我其實有點介意,」他說。「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毛病,不過直到他去世為止,沒有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對許多人而言,侯根是個謎樣的人物,」拜倫.尼爾森(Byron Nelson)說。「基於某些我所不知道的原因,他希望保持這份神秘感。他一向拒人於千里之外。」
奧地利心理分析學家艾佛列德.艾德勒(Alfred Adler)指出,男性為了維持剛猛的刻板形象,經常過度害怕曝露自己軟弱的一面,極力壓抑性格中柔性的成份,避免真情流露,喜怒不形於色。
艾德勒將這種現象稱之為「男性欽慕」(masculine protest),並將之視為人類歷史的一股邪惡力量,法西斯主義等極端社會現象產生的動力。要想成為受人景仰的領袖人物,就必須具備鐵面無私、剛毅不撓、堅定不移、勇往直前的氣勢。無論是在更衣室、酒吧間、夜店、監獄,男人聚在一起就會開始相互較勁,展現男性雄風。
有一年英國公開賽在Royal Lytham球場舉行,我和另外幾位男性體育記者一同前往濱海渡假城鎮布雷克浦,搭乘英國最大的雲霄飛車。我們排隊買票,終於開始驚險之旅。其實我們沒有人想坐雲霄飛車,但是大家都不想成為第一個退出的人。
侯根冷漠、疏離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令人費解的是這些特質是如何成為男子氣概的必要條件。男性的自殺和成癮機率是女性的三倍,平均壽命更比女性少了五年。
高爾夫所以帶來的影響大體都是正面的,不過偶爾也會給男孩子們一些錯誤示範。保守反動,無法容忍異議,冷漠的人際關係,都不是健康的心態。
為了培養兒子的男子氣概,我們會教導他們沉默寡言,剛毅內斂,鄙視愛情,高傲冷漠。結果我們造就了一批麻木不仁、拙於言詞的獨行俠,約翰.韋恩、察里士.布朗遜和克林.伊斯威特都是代表性人物。
許多成功人士最後都躺到心理分析師的沙發上,因為他們感覺自己彷彿行屍走肉,再多的名聲和富貴也填補不了內心的空虛。他們許多人一輩子都未嘗過愛情的滋味。
於是切斯特.侯根在情人節前一天晚上,對著自己的心臟開了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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